娘打电话说要来城里卖荠菜。
  我是不太喜欢买老年人卖的菜的，倒不是对他们有歧视，只因为我是个风风火火的人。
  那次，一大早我去早市买菜，一个老大娘蹲在地上，脸前是一个荆条筐子，筐子里的扁豆鲜亮可爱，“俺自家种的，吃不了，没打药，尽管放心吃！”一问，两块五一斤，价格也公道。我赶紧抓了一方便兜，估计正好吃一顿的。老大娘仔细地挂上秤盘子，小心翼翼地抹动着秤砣，然后把秤杆儿推的老远，眯缝起眼睛仔细瞧着，“不到一斤六两，斤半噘不住，闺女你看看秤！”“不用看，我也不大会认秤，给您钱！”现代人都图省脑子，用直接显示价格、重量和钱数的电子秤，我也都是直接看总钱数，像大娘这样不是专业的菜贩子，自然没有。“这秤好认！俺闺女把秤星都给我画上杠杠了！……闺女，你直接要二斤行吗？好算账……”看老人慢腾腾的样子，一个蹲下来挑扁豆的放下走了，我也早就急了，还要赶回去做早饭上班呢，就赶紧说：“没事，大娘，我给您五块钱，您找我一块就行了，您占便宜！”大娘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焦躁，在地上画来画去，旁边卖水果的大爷也帮忙算，“你应该找她一块两毛钱五！找她一块，再给她加个扁豆吧！”大娘赶紧又抓了几个扁豆塞到袋子里，“找你一块钱，不能拐你的啊！自个儿种的……”
  自从有了那次经历，即使老年人筐子里是我喜欢的那种清新农家小菜，我也宁可买菜贩子手里那种大规模种植的菜了。
  偏偏娘却要来卖荠菜，好说歹说没劝住，下午她竟然真的就背着个大袋子坐车来了！“都说城里人稀罕野菜，我拔了一上午，又择了半下午，你看多干净，新鲜着哩！我算计着能卖三十多块钱，比闲着强！挣个车票钱，也算来城里白玩了一趟。”“又不是多，别去叨叨受那个罪了！咱送送邻居们，我给你钱，就在城里玩玩吧！”“那不一样！我又不是卖给你！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给邻居们的我早预备好了，足够你送人的！”母亲也是摸准了我图省事儿的脾气了，竟然早打算好了。“我知道城里人忙，我算账慢，我早想好了，咱先早称成一袋儿一袋儿的，一袋儿就一斤半，正好一家三口吃顿水饺的，咱称的高高的，我打听了，人家都卖五块钱一斤，我卖四块，要不，一袋子给五块也行，实在不行就卖一袋子四块……”年近七十岁的母亲，满头白头发，佝偻着腰，一遍遍又仔细地拣出发黄的叶子，一边唠叨着。
  瞬间，我又恍惚看到了那个卖扁豆的老大娘，远远推着秤杆，眯缝着眼睛……心里不禁一阵阵隐隐作痛。
    （陈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