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一版)以便公司控制烟农,制定当年的收购策略、价格。烤烟种植面积大,生长状况好,秋后便压低收烟价格;种烟面积小、生长不良,便抬高烟价,抢收烤烟。三是烤烟收购季节,时收时停,制造紧张气氛,苛刻挑剔、压级压价,结算时计双不计单,刁难、克扣烟农。
烟商发动农民种烟初期,收烟场一律敞开大门,对烤烟随到随收,无论质量高低,全部按价收购,现场付款,不欺不讹。并在场内设开水供应处、医药供应点,对卖烟者免费提供开水及部分急救药品。烤烟产量增大后,这些优惠政策及便民措施便全部停止,并采用多种手段算计、盘剥烟农,迫使烟农按他们的圈套走。
随着种烟农户的增加,烤烟生产成本的迅速增长,许多烟农是在春天用高利贷款购买种子、肥料、炉具、火表、煤炭等生产必需品,建设烤房,秋天售出烤烟后归还高利贷款。这样,既将全家的土地、资产、吃穿、生活费用及家庭前景,都押在了烤烟收入上。
当时每亩烤烟的种植成本在50元(银币)以上。秋天烤烟收获后,这部分烟农急需用烤烟卖出后的资金偿还借款,购买粮食、油、盐、布匹等生活用品,支付家庭开支。收烟公司就利用烟农的急于销售心理,关紧收烟场大门,拒绝收烟,让烟农的急售情绪继续增长,为压低烤烟价格制造条件。直到十月中旬以后天气变冷,烟农急不可待时,才开门收烟,并将烟价大幅压低。1928年前英美烟公司在益都的收烟分九等二十八级,平均价格为每百磅(约45.36公斤)50元(银币)左右。其他收烟公司基本跟随英美公司的价格收购。以后逐年降低,至1931年降至每百磅20元,1932年降到百磅16元。到1934年降到了每百磅10元左右。既便价格如此低廉,结账时还要再扣除每百磅百分之二的“沙土”费。另外,烟商还常用“关闭烟场大门”、“暂停收烟”等手段,刁难、耍弄、算计烟农。
收烟场设有译员负责管理烟场,另有验级、写字、计算、管理、过磅、门警等人员。早上八时烟场开门时,场外早已挤满急于售烟的烟农。他们只有经门警验证,拿到号码单后才准许带烟进场。而后将挑色、分级后的烤烟整齐摆放在待售区,等待外国验级师前来验级。
验级师带领写字员草草查看烤烟后,便随口喊出待售烟的等级,写字员随即写在号码单上。烟农凭单过磅、算账、取款。验级员的话是绝对的说一不二,无论他喊得等级高低,是否正确,烟农只能听之任之,毫无解释、争辩的权利。若不认可验级师喊出的等级,管理人员即刻将你连人带烟驱逐出场。因而,即使验级师喊出的等级明显低于烤烟标准等级,急于用钱的烟农往往只好违心割爱,忍气吞声,忍痛销售。烤烟过磅完毕,烟农手持号码单结算时,计算处“计双不计单”,“就低不就高”结算付款。如烤烟为43斤,只按42斤结算付款。公司心知肚明:即便这样敲诈、盘剥,烟农也不得不卖出自己的烤烟,他们会担心收烟场随时“暂停收烟”。
由于收烟时间短暂,烟农众多,收烟场地狭小,烟农急于销售烤烟,收烟季节,天还未亮,烟场外已聚集大量推车挑担的卖烟人群。等烟场开门收烟时,等待卖烟的车辆、挑担往往已排出四五里长的队伍。门警发放“号码单”时,人们争相涌向大门,力争早些拿到“号码单”进场卖烟。这时常常发生人员倒地被挤伤、踩伤事件。二十里堡收烟场曾发生挤倒门墙,砸死3名烟农事件。发放“号码单”的门警为维持门前秩序,常常手持步枪上的“探条”抽打烟农。挤在前面的烟农时常被打得头破血流。龙岗乡樊家庙村一烟农,曾被烟场门警的枪探条捅透腮帮,鼻口流血。
排在后边的烟车,时常等待四五天才能进场。从烟场出来的烟农,多是面对微薄的收入,愁眉苦脸,满心惆怅,大失所望。有的因入不敷出,竟至愁苦、悔恨、郁闷而死。1931年,弥河西岸东南营村的陈汝元,为改变家庭状况,春天高利息借款,栽种3亩多烤烟。购买种子、肥料、煤炭,租烤房,祈盼秋后有个好收入……开春精心育苗,初夏挑水移栽,追施豆饼,一遍遍划锄、除虫、拿叉、租赁烤房、整修炉洞。天气转凉后随叶片成熟落黄,逐渐劈叶、系烟、上炉、烘烤、出炉、回潮、解烟、分级、桃色、捆把、保管……全家披星戴月,一年汗流浃背的辛勤劳作,年终卖烟时烟价大跌,所卖烟款不足归还借款。债主一再追逼还款,家中急需买盐打油,大人要吃饭,小儿要棉衣……全家笼罩在阴霾之中。作为一家之主的陈汝元,觉得对不住家人一年的辛劳,在走投无路中伤心、愁苦而死。1933年龙岗镇一烟农,用二把手车满载加工后的烤烟到谭坊收烟场卖烟,排队等候四天方得进场。卖烟所得,竟不足归还贷款。想到一家人的祈盼、来年的生活、归还借款的压力,痛不欲生。将所卖烟款交给同来的伙伴捎回后,饥肠辘辘的烟农,在愁苦、悲伤中吊死在烟场墙外。
土法卷烟的兴盛
古代中国兵书中有“置于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其实,这种富含哲理古语,不仅适用于战争,在众多社会领域、社会现实中,亦屡屡成功验证。
烟价的大起大落,烟商挖空心思的盘剥,被置死地的烟农,在困苦中多方探索,挣扎求生。他们的苦苦努力,终于为自己趟出了一条狭窄的生存之路,催生了青州人土法卷制香烟的技术,闯出了一个斩新的行业。
1932年,益都烟农中有人试制成功利用自产烤烟,土法手工卷制烟卷技术。将烤烟叶片回潮后,用利刃切成烟丝。用一轻巧木盒,钉上羊皮(后改成帆布或油布),中穿木杼或铁棒,将裁好的纸条铺在羊皮上,撒上烟丝,滚动木杼,即可卷出粗细如同机制香烟的烟卷。每50支装为一包,包皮上印有不同图案,百包装为一箱。外观如同烟厂的机制产品。
土制卷烟的成功,为困顿中的烟农带来了光明,使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烤烟的新出路。纷纷学习、运用这一技术,提高自己的烤烟价值。弥河沿岸诸村中,许多烟农秋冬季节,在家中用自己的烤烟赶制卷烟,对外销售。获利显著高于卖烟叶。这一获利技术,很快在城乡间传播、普及,在青州大地上广泛实施。1934年6月6日的报纸《益都新闻》中清晰记载:“土制卷烟,在城乡间广泛存在。仅在青州城里制造土烟者不下40家。每家每天约出1大箱。50支一包,售洋1角。因其价廉而畅销。”除在青州销售外,范围涉及到寿光、广饶、博兴、利津、惠民、陵县、垦利、德州等地。
开始土法卷烟时,烟农是为自产烤烟寻找销路,以家庭为单位生产,最多冬闲时找来二三位亲戚帮忙。1937年日本侵略军侵占中国后,制止了英美等国烟商活动,查封其在华卷烟厂,独自在中国建立了“华北烟草株式会社”,发布“烟叶专卖统治要领”,独霸中国的烤烟经营、收购、生产、加工、销售领域。独占中国烟草市场的日商,压低烤烟收购价格,限制烤烟交易场所,益都境内只留2处收烟地点;封锁外国香烟入华,致使市场香烟缺货;趁机抬高日产香烟销售价格,谋取巨额暴利。日军的垄断经营,导致市场上香烟日益紧缺,价格不断上涨。
市场的缺货,价格的上扬,导致了手工土制卷烟畅销,利润的增加,促进了民间手工土法卷烟业发展。许多原来的烟农,纷纷转为卷烟生产。使青州的土烟生产由过去的家庭式、小规模,发展为作坊式、联社式,规模化、品牌化,迅速兴盛、壮大起来。至1940年,发展到城乡间遍地产卷烟程度。据粗略统计:仅益都县城内外即有卷烟作坊、卷烟联合社四百余家,简陋卷烟机数千台,从业者两三千人,每家日产卷烟几箱至十几箱不等。其中规模较大、知名度较高的有:心寺街春亭烟社及生产的“春亭牌”卷烟;西书院街同盛烟社及所产的“摈榔牌”卷烟;南营街王家烟社及生产的“蜜蜂牌”;参府街张家烟社所产的“蜂王牌”;丰收烟社及生产的“豊收牌”;国光烟社及生产的“国光牌”……这些烟社都雇佣十几至几十人的卷烟工,从烟农手中收购烤烟,形成回潮、切丝、卷制、包装等专业工序,系列化生产。多者,日产卷烟十几箱。中等卷烟,每包售价1角钱,上等烟每包2角。同时期,一斤玉米的价格只有5分钱。在市场紧俏的状况下,这些土制卷烟销路大开。除在当地畅销外,还远销到莱芜、广饶、惠民、德州、黄骅、沧州、衡水、天津、营口、奉天、石家庄、保定等华北、东北地区。
土法卷烟的兴盛,带动了与之相关配套专业的兴起及发展。烤烟购销、盒皮印刷、包装箱制作、香料供应、产品推销、成品贩运等专业与时俱兴。土制卷烟的兴盛,扩大了烤烟的销路,维护了青州黄烟的生产。在运销上述市场的同时,也带去了青州的名声,提高了青州烟在国内的知名度。当时,日伪山东省公署为迎合日商需要,曾以妨碍卫生和影响税收为名,下令取缔手工土制卷烟生产。但因设备简陋,原料充足,成本低廉,生产方便,利润丰厚,经营灵活,烟农支持,销售顺利,牵扯面广,时局混乱,故禁而不止,并逐日扩展。到1945年,卷烟作坊已遍布益都县各大集市乡镇,并带动了临朐、安丘等种烟县区的卷烟兴起。
1948年5月,原属于解放军的利华、新群、建华三家烟草公司,汇集到已经解放的益都,在县城东南角的万寿宫街原宋传典德昌发网庄旧址,联合成立了“利华烟草公司青州卷厂”。同年8月,开始利用小型机械卷烟机、切丝机、压梗机,生产“飞马”、“生产”牌机制卷烟。年末生产1404标准箱(每箱5万支)。1953年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更新设备,添加机械,扩大规模。当年生产卷烟15976标准箱。
以后随规模的扩大,设施、品种的增加,产量逐步提高,1987年达到470193标准箱。工厂名称几经更改,机械设施不断更新,演变成今天的“山东中烟有限责任公司青州卷烟厂”。
1952年后,国家实行烟草专营,禁止土法卷烟生产、经营。持续了二十年的土法手工卷烟退出市场。
烤烟的再度升温
新中国建立后,人民政府为保证卷烟厂的原料供应,出口换取外汇,快速发展经济,繁荣社会主义经济市场,采取以粮食、肥料(豆饼)换购烤烟;以烤烟顶替公粮;赊销种烟肥料、烤烟煤炭;发放烤烟生产贷款;增设收购场站,方便烟农销售等措施,大力扶植烤烟生产,鼓励农民积极种植烤烟。在一系列措施的扶植、鼓励下,青州烤烟生产得到快速恢复发展。1950年全县种植面积恢复到10.5万亩,占当时耕地面积的9.1%,总产达到1946万斤。1952年种植15.0542万亩,总产达到3283万斤。产品除供应国内的青州、济南、青岛、上海、天津等各大烟厂外,开始向苏联、东欧、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出口。1953年,烤烟由国家集中统一经营后,进一步采取“发放烤烟预定金”、“饼肥预售金”、“提高收购价格”等扶植、鼓励政策,农民种烟积极性更加高涨。至1956年,全县种烟面积扩展到22万多亩,占当时全县土地总面积的18.3%,总产烤烟4946万斤,产值2868.7万元,占农业总收入的40%以上。成为新中国建立以来第一个生产高峰。所产烤烟被增调至广东、云南、甘肃、沈阳、黑龙江等17个省的大型卷烟厂,并扩大出口到匈牙利、联邦德国、波兰、朝鲜、埃及、荷兰及印度尼西亚等国。
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烤烟以生产队为单位种植。由于“大跃进”、“大炼钢铁”、“放卫星”、“创高产”、“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政治运动影响,单纯追求烤烟产量,推广“山东多叶”、“益杂系列”烤烟品种。这些品种生长茂盛,叶片数量多,烤出的烟叶呈灰褐色,单薄易碎,焦油含量低,阻火难燃。卷烟厂不用,收烟场不收,烟农只好倒进河沟、填入枯井。不顾自然规律的发高烧、瞎指挥,劳命伤财,败坏青州烟名声,伤民误国,使青州烤烟生产遭受严霜打击,受到重大挫折。烤烟植烟面积严重萎缩,大量烟田改种地瓜,造成收烟场门可罗雀、卷烟厂无烟可卷、市场无香烟可售局面。
1961年后,国家提倡种植烤烟“金星6007”优良品种,推广育苗、栽植、烘烤新技术、新方式;对烤烟生产实行奖励政策:生产队每交售100斤烤烟,可获奖售100斤粮食,30斤化肥。农民种烟积极性再次得到调动。至1966年全县烤烟种植面积恢复到16.5492万亩,收获烤烟6391.7万斤,产值2876万元。形成建国以来第二个烤烟生产高峰。
社会的发展往往是有起有落,波浪式向前,烤烟生产仿佛也逃脱不了这一规律。正当青州烤烟向着正确方向行进时,突然遇到一场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在轰轰烈烈的“造反有理”、“砸碎旧世界”、“反对经济主义”、“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等政治主张下,取消了对烤烟生产的奖励政策,不顾烤烟生长所需,不求烟叶质量,盲目推广“大金星”品种,强令深耕烟田,多施化肥,大行距栽植,大水浇灌,大炉烘烤的“大呼隆”生产模式。一味追求大面积、大指标,拼命提高烤烟产量。致使种出的烤烟色泽暗淡,油分降低,尼古丁减少,质量严重下降,低次等烟占了烤烟比例的三分之二以上。青州烤烟声誉再次下滑。青州卷烟厂为求生存不得不派出采购员,千里迢迢到云南采购原料,以满足卷烟质量需要。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经国家努力拨乱反正,将计划经济改变到市场经济后,青州烤烟在质量、数量徘徊了十年之后,又逐渐回到正确道路上来。通过建立良种繁育基地,更换原来品种,陆续改种“潘元黄”、“中烟15”、“Nc89”等优良品种,使用符合优质烤烟生长肥料等措施,主攻生产高档卷烟所需的主料烟,使烤出的中上等烟达到了60%以上,恢复了青州烤烟质量,重新供应国内外卷烟厂。1982年种植面积恢复到19.344万亩,总产8380万斤,总产值6905.12万元,实现利税2898.2万元。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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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烟初种时期的烤房

英美烟公司收烟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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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卷烟盒及卷出的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