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2017年8月3日二版)
1983年后实行包田到户的生产责任制生产方式,以户为单位生产烤烟,售烟户数陡然增加。年轻一代种烟人对烘烤、分级、挑色要求掌握不准,烟叶收购站工作人员偏少,验级、过磅工作量加大,烤烟生产中一度出现卖烟难现象。1984年烟草公司增加收购站点,发放《售烟证》,实行分片、定点、定时轮流收烟办法,将全市收烟站点增加到23处,派技术员到村中推荐优质肥料,指导、帮助烟农建设小烤房,掌握烘烤、分级、挑色标准。为提高收烟验级速度,在收烟量大的谭家坊收烟站,首先使用电子计算机检验烤烟,提高了检验水平及工作效率。
通过一系列措施,青州的烤烟生产水平迅速提高,效益明显增长。1987年全县种烟12.16万亩,产烟4289万斤,中上等烤烟达到81.4%,实现产值5016万元。斤烟均价1.17元,当时可买6.5斤面粉、1.5斤豆油、3.5尺棉布。出口2426.8吨,创利税2209.9万元,占当年青州财政收入的33.8%。青州烟质量、产值均创历史最好水平。
形成经济收入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格局,成为青州经济的重要支柱。
但好景不长,仅仅过了十几年,烤烟却在青州大地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彻底退出了青州人的视线。
烤烟的衰落
世间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发端、发展、兴盛、衰败、消亡历程。这个过程虽根据事物的不同特性有快有慢,有长有短,这是不可摆脱的自然规律。但对于烤烟这种既能给社会带来巨大经济效益,又能使人精神振奋的世界性作物,在进入青州不足百年,就走完了其由盛至衰的历程,其速度之快让人惋惜、使人痛心。
同样的经济作物,西瓜,自汉朝引进中国,历经两千多年种植,仍盛行不衰,大受欢迎,继续为社会创造巨大价值;葡萄,传入我国两千多年,至今兴旺发达,仍是备受青睐的经济作物;西红柿,进入中国三个多世纪,仍被人们大量栽种;与烟草同期传入中国的玉米,仍在广阔的华夏大地上广泛种植……而烤烟这种曾为青州带来巨大效益,成为青州经济支柱,深受青州人欢迎的作物,为何生存不足百年,就从青州大地上消亡了呢?其中既有客观经济原因,也有人为因素。
1992年,邓小平视察广东深圳后,改革开放浪潮在全国涌动,各行各业纷纷挣脱原来经济体制的束缚,主动走市场化、自由化、个体化路子,怎么挣钱怎么干。获得种地自由权的农民,在保证全家温饱的情况下,大胆寻找让钱包尽快鼓起来的门路。他们发现原来种植烤烟虽能挣钱,但烤烟生长时间长、用工多、投入大、受自然条件的制约严重、生产技术性强,交售困难。开春育苗,初夏移栽,盛夏管理,去虫、防病,秋天劈烟、烘烤、分级、挑色,建烤房、购煤炭、投肥料,交售时常会遭受不公正待遇。一年之中费心费力,顶烈日,迎风雨,扣除成本,经济收益不高。不及种植生长周期短、资金周转快、产品销售方便、赚钱容易的瓜果、蔬菜。于是,谭家坊、东夏、王母宫等平原乡镇,水利条件好的地带,率先开始淘汰烤烟,改种西瓜、甜瓜、黄瓜、菜葫芦、辣椒、生姜、大葱等常用瓜菜。这些大众化瓜菜,适用人群广,生长速度快,生产投资小,销售方便,赚钱容易。每到瓜菜成熟期,客户开车到地头收购,公平交易,现场付款。省力、省心、方便、安全,不会受制于人。
前些年,笔者曾在最先开始种植烤烟的谭家坊一排闲置的烤房前,与农民交谈时,问及他们为何舍烟种瓜。几位老农七嘴八舌地回道:“过去种烟时,一年到头忙。春天不化冻就要破土整地、畦苗、移栽,夏天拿虫、抹叉、培土、整炉、买炭,秋天冒雨劈烟、系烟、上炉、卸炉,冬天选烟、卖烟,一年四季忙活。卖烟时,收烟的压级、压价、压秤,明明是三黄,他非要打成四黄,价格降低一个档次。在家里称好的85斤,到他那里就成了82斤。到别处去卖,烟草公司派人截着不让,非得卖给他不行。一年忙到头,老婆孩子齐上阵,累死累活,受管、受气,一亩烟也就卖一千来块钱。现在种西瓜,春天栽上,三个来月瓜熟时,收瓜客户把汽车开到地头上。现场讲价,就地过称,当场付款。一亩地起码也卖七八千块钱。卖完西瓜,闲玩一个多月后,栽种辣椒,秋后还卖三四千块钱。比种烟受累少,卖钱多。”
从老农的话中,不难听出新经济体制、交易方式对传统种植项目、传统经营应方式的冲击。改革开放,搞活了经济。政策放宽,给了农民种地自主权。种啥挣钱,人们便选择啥。即使传统项目,一旦失去优势,照样被淘汰。市场经济浩浩荡荡,适者生存,守旧遭殃。
至于人为因素,那就是烤烟收购经营者的问题了。同样的烤烟收购价格,同样的国家政策,为何最早种植烤烟的青州大地上不见了烟田,而在相邻县市的临朐、昌乐、安丘、诸城等地,却仍在大面积种植呢?这就与烟草经营者有关了。
1990年前后,烤烟产业兴旺时,烟草公司对烟农实行划片收购,定时、凭证,轮流交售制度。烟农的烤烟只能在所划分的收购站交售,不能跨片到区外售烟。这实为霸王式的垄断经营,限制了烟农的自由交易权,与烤烟初进青州时外国烟商“非我莫售”的垄断收购,如出一辙。这种垄断经营,带来一系列伤害烟农的事情发生。每到收烟季节,烟农将自家精挑细选的烤烟,连同满心的希望,送往烟草收购站。他们所买的烤烟常常是多个等级、不同的级别。站内验级员判定的级别常与烟农自己挑选的级别不一致。这时烟农只能屈从验级员,否则,交易不成。烟农无奈只好认同验级员喊出的等级,但内心却隐藏极大不满。笔者曾在王坟镇一家收烟点门外,听一位从收烟点走出的老人气愤地骂道:“春天种烟的时候,恩想方设法动员我种,磕头作揖,叫我爷爷。这秋后卖烟了,恩横挑鼻子竖挑眼,张压曩扣,我叫恩爷爷也不行。过年,恩再叫爷爷我也不种了。”有些性格倔强的烟农,面对严重的压级现象,干脆收起烤烟,不卖了。隔天悄悄托亲戚到外县收烟点,很顺利的就能卖上自己理想的等级。笔者一位家住宋池乡亲戚,曾与同村同伴,用自行车载烤烟,到百里之外的桓台销售。问他何以舍近求远?他坦率地说:“为多卖点钱吧。我这大半天功夫,比在当地多卖了百十块钱儿!”当年,这百十块钱,对于一家农户而言,是个不小的收入。
有的收购点不仅压级、压价,还压秤。烟农在家称好的烤烟重量,到收购点过称时,总是少几斤。有的收烟站每年向外调出的烤烟总量,大大超出收购总量。这多出的烤烟,明显是克扣烟农的。
人与人的交往,讲究的是诚实、信用;经营者之间交易,讲究互利共赢。若不顾对方利益,只顾自己赚钱,对方是不会与你长期合作的。企业若依自身实力强大,认为单打独斗的烟农无力与你抗争,就以霸王条款小瞧伙伴,欺凌对方,烟农虽抗不过你,但他可以离开你,不理睬你,不再与你交往。农民是现实主义者,你对他不讲信用,缺乏尊重,他将不再与你打交道。现在经营自主了,挣钱的项目多了,不种烤烟照样能挣钱,为何非要种烟受气。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走你这独木桥?
在这种非正常的赌气下,山区农民也不再种烟了。
可惜呀,曾经盛行一时,带富一方的烤烟,就这样在青州大地上消失了。 (下)

上世纪80年代烟草公司发放的售烟证

上世纪80年代烟草公司发放的售烟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