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1987年,我正在青州一中上学读书。印象中我们是初三学习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语文老师沙作芳老师略微暗哑的嗓音娓娓动听的朗读让我们沉浸到文学的美中,对勇于牺牲奉献的子弟兵也有别样的崇敬。1985—1986年,驻扎在青州尧王山某部队的子弟兵到老山前线轮战整整一年,他们成了那个时代最可爱的人。
1985年的春天,我们听说尧王山部队的战士们开拔了,因为一中有些部队的子弟。尽管对于战争,吟诵着“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的年轻男孩往往有着不切实际的憧憬,但不大的县城总有一些认识的人或亲戚的子弟奔赴战场,他们大义背后的愁思和担忧也让我深知战争的残酷。后来,校团委书记尹巍老师开会布置同学们给前线的战士写信,慰籍他们的乡思,鼓励他们奋勇杀敌。同学们积极响应,大家纷纷提笔写出一封封虽然稚嫩却热情洋溢的信件。这些信件开始并没有特定的收件人,上面标注了“益都驻军的战士收”。
过了一两个月,各个班里的同学陆续收到了回信,的确是咱们尧王山部队的战士寄来的。当时他们每有回信,同学们就互相传着看,感觉很亲切。有了特定的回信的战士,我们就赶紧写回信。我记得1985年高一下学期结束,一中有个“学校优秀学生干部”的评选,发一个小红本证书和一个小奖牌,我特意把这个小奖牌放在信中寄给这名已经忘了姓名的战士,却没有再收到这名战士的回信。
1985年底,我又收到过另外一名张姓战士的回信,他刚19岁,信中跟我畅谈理想,鼓励我好好学习,并没有说多少战场的事情,估计是有纪律要求吧。我和他通过两封信,他记住了我的名字。1986年高二期终考试时,中午我在宿舍正要吃饭,有同学跑到宿舍捎话说校传达室有两个战士找我。我扔下饭碗赶紧跑到北门,见到了这位历经过硝烟的真神,个子不高、文文静静的,好像老家是博山那儿的。他和伙伴一早从尧王山到城里来玩的,见我之后还得走着回部队。我们聊了好一阵子,感觉特别的亲切。那会儿没钱,我到小卖部买了两支雪糕就算尽地主之谊了。
1986年5月底,天气已经热起来了,青州城里更是到处弥漫着激昂热烈的欢迎参战将士回家的气氛。6月初在南城主要道路上搭好了凯旋门,两侧彩旗招展,因为参战部队的子弟兵马上要回来了。
青州一中的师生们为了迎接他们回来也行动了起来。我们高二的学生骑着车浩浩荡荡地赶赴军营去打扫卫生,大家齐动手把军营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学校给各班发了彩纸、彩带、小旗等物品,各班安排几名女生去学习制作欢迎用的手花和花环,回到班里带领大伙扎制。学校里各种文艺社团空前活跃,84级高二(1)班的诗社社长冯芙蓉利用社会关系亲自出马,和同伴邱朝红竟然成了学校的战地小记者,跑到了市府,参加了市政府迎接战士凯旋的预备会,拿到了很多第一手的资料,受到了学校领导和学生会的表扬。学校的黑板报上俱是校园诗人张希路等人的激情四射的长诗,吸引了无数的同学围观、朗诵。
在6月9号左右,战士们正式凯旋。那天,天气很好,我们一早就列队出发,我们班赶到荷花桥附近指定的地点等候战士们凯旋。
十时许,军车缓缓地驶来了。欢庆的锣鼓早已响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致敬,致敬,热烈致敬!”我们忘情的呼喊着!脱去了硝烟、整洁一新的战士们向我们挥手致意,个别缠着纱布的战士的出现不时引发一阵阵的欢呼,我班高芳等同学举着准备好的小本本找战士们签名留念……喧嚣过后,尽管大家又渴又累,但心底里还是激情满满的。
80年代,一个个英雄人物的名字伴随着法卡山、者阴山、老山战役通过报纸电视名闻天下,当年的英模报告团是最受推崇和欢迎的,我们一中近水楼台,在全市首先邀请到了54841部队的英模报告团到校宣讲。
那是一个上午,一中理化楼西侧操场上黑压压全是人,我们抬着板凳按班级坐得整整齐齐,会场庄重而肃穆。记得安排了几个英模给我们讲述前线的故事,最有印象的是压轴的一名营教导员(家住西门附近的402海军医院的一级英模)王效章讲的。他讲到老山前线“三个蚊子一盘菜,五只老鼠一麻袋”,战场上酷热潮湿,战士身上溃烂,痒得一抓一手血,还烂裆,所以战士们大多光着屁股打仗,我们还笑了。他讲了韦昌进(这名英模被命名“当代王成”)被埋进掩体里,左眼球被炸出,肺部被弹片击穿,身上20多处伤,昏迷中清醒过来,他听到阵地上都是越南话时,用话筒喊“向我开炮”,部队为保护他,炮兵进行环形轰炸,取得了胜利。他还讲了后来我军有一种武器,他说一听到“吱”的一声尖叫,就知道我们要放这种炸弹了,一炸能轰掉半个山头,把越南兵炸得鬼哭狼嚎,我们觉得提气得很。他讲到一名班长到一个高地时左腿被打断,他就往前爬,后来右腿也被炸伤,往回爬是生,往前爬可能是死,但他愣是爬了八个小时到达阵地,三百多米的路上留下了一条醒目的血印!当时教导员泣不成声,会场上一片啜泣。
英模报告现场,激昂时,群情激愤热血汹涌;悲伤时,感同身受热泪奔流。那情那景,很难遗忘。
青春之歌是短暂的,荣耀和光华常常是快速衰减的。随着战争的远去,大多数普通的士兵特别是来自农村的战士淹没在时代的大潮里。30余年倏忽而过,“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口号谁还记得?
愿以今日回忆起的青春时期的热血、热泪,谨向那些参战的尧王山的子弟兵们致敬!向那些长眠在云南的英烈们致敬! (董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