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是我初三的化学老师,当时只有二十几岁。能在中心初中教毕业班,也算是佼佼者了。据说他是一中的高材生,可惜临近高考的时候得了神经性头痛症,落了榜。
临近中考,我们这些住校生天天晚上自发地在教室多上一节自习。那天晚上,值班的陈老师来了,点了我们几个的名字,跟着出来,我们一直到了化学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其实是老师们准备实验的地方,所有的实验都是老师在课堂上演示,大家并没有动手操作过。黑板上已经写好了实验目的和实验药品,陈老师让大家动手完成实验。我拿过盛氧化铜的瓶子就取了一角匙到烧杯里,陈老师看了说:“注意操作规范!咱们是通过实验来巩固知识的,不是来玩的。”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知道刚才拿瓶子并没有按规范让标签转到手心里,又突然意识到,也没有配平方程式按比例秤取药品,“别紧张!想想课本上的注意事项和要求,可以讨论合作!你们都是学校前30名,可化学都是弱科……”
上高一那年冬天,听说陈老师结了婚,几个同学约好春节去他家玩。从来没有去过老师家的我,父母很重视,给我准备了几条饼干和几条刀鱼作礼物。
只记得陈老师夫妇和他姐姐一起做了一桌子的菜,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临走,我们的礼物他却谁的都没要,“小孩子不挣钱,别鼓捣这个!”
再后来见到陈老师,是会考结束。我带着课本、行李,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家走,听到蛇皮袋子磨响车轮,只好又停下来重新整理。“这么早放假了?”刚巧路过的陈老师停下来,“书应该放在下头,重心越低越稳。物理上讲过吧!学以致用!”他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扎扎实实地重新封好了。
高三那年的五月二十号,是高考报志愿的日子,大家要回家和父母商讨志愿并且拿200元的报名费。
回到家是近中午,大家都在地里顺瓜秧,村委的几个人拿着卷尺站在我家地头。“这片面积不小哇!”邻居大叔说,“书记,咱们能不能向上反映一下,等卖了西瓜再交税,你看家家现在都是青黄不接的……”爹在一边狠狠地抽着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父母唉声叹气的,早已经辍学的姐姐和弟弟也都没有说笑。“啥时候走?”“晚自习到。”我神差鬼使地把时间自己提前了一个晚上,“要交200块钱……”声音已经低到自己快听不见,报志愿的事我没有说下去,说了他们也不懂,父母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半个月就高考。
那晚,宿舍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几个同学是打电话让家长来送的钱,顺便送来的还有水饺,奶粉,猪头肉,烧鸡……每个人床上都一大堆。我把带回来的几个干馒头和从咸菜缸里捞来的三个疙瘩咸菜用网兜挂到墙上,然后认真清点了一遍饭票,计划着每天吃五个馒头还能维持到高考。
烛光摇曳,同学们都在埋头复习,我的思绪却怎么也聚拢不起来。趴在床头,我摊开一叠信纸,“我考虑好了,报考师范,学费低,还有生活补贴。……有没有把握,我也不知道,全力以赴吧!……知道您一直在背后关注着我,我会坚持下去,还有十六天……”信写完了,如释重负。思来想去,在信的开头,最后我写上了“敬爱的陈老师”。
不久后的暑假里,偶遇初中同学梅:“那天我遇到化学老师了,带着暖壶、脸盆一堆东西,说小孩感染了肺炎,去住院……”“什么时候?!”“就前些天,五月二十几号?”想到陈老师满是关心、鼓励和应试指导的回信,我呆了一下。
屈指算来,今年陈老师已经接近五十岁了,在第34个教师节来临的时候,陈老师,我想对您说: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陈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