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芳

初三那年，他从邻镇转到我们镇中学来复读。老师将他的位置安排在我课桌的前面，我们成了前后桌。
他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性格内向，与人说话时似乎还有一丝丝羞涩，有一个女性化的名字叫“慧”。与慧同桌的男生是校长的孙子叫“明”。明性格外向，很活跃。因为是校长的孙子，见识比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孩子要大得多，明不爱学习，爱聊天，经常聊些我们没听过没见过的事情。与我同桌的姑娘是镇上的孩子，她大大的眼睛，小麦色的皮肤，发型是当时流行同花头，名字叫“琴”。琴跟明很投缘，两个人都对学习没兴趣，老师不在的时候，他俩就爱聊天，我和慧学习之余也爱听他俩聊天，时间久了，我们也会插嘴参与聊天，聊天给我们四个人都带来了快乐。
更多时候，我和慧都在埋头苦学。他明白自己是转了地方拼成绩来的。我明白妈妈说的那一句话：这一年学上结束，考不上就要种田了。我没干过农活，但种田有多辛苦我知道，有时候爷爷要我送饭到田里，爸爸妈妈总是饿极了才舍得丢下手中的农活到田头三扒两口地填饱肚子。他们的衣服总是汗得湿湿的，满身满脸全是汗。妈妈总说他们的汗是黑汗，因为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因为他们身上总有洗不净，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流出来的汗也是脏的。妈妈总说的一句话是：你看我们苦得黑汗流流的，你们要认真读书啊。每当我觉得学习辛苦时，眼前就浮现出爸爸妈妈弯腰屈背，辛苦劳作的样子。然后就用冷水抹抹自己的脸，继续进入题海之中。他学习的动力是什么？他苦学之余眼前会出现什么励志画面，我无从揣摩，但每次从题海中抬起头看到前桌的他低头苦练习题的背影，我心里知道他的压力也很大。共情让我们俩惺惺相惜。
四个人聊天以外，我们俩甚少独自交流，偶尔说话都是关于学习的一些事情。他性格内向，我也拘泥于当时男女同学不说话的禁忌不敢多言，偶尔说话时都不敢直视对方。他每周末都回家，周日的下午再赶到学校来上晚自习。来的时候总是从教室后门进来，路过我的位置。
一个周日的下午，我正埋头啃数学题，忽然两张纸落在了我的桌子上，等我看清，他已经坐到前面的位置上，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打开纸，上面赫然写着五道数学题及解题过程。犹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心河，我的小心脏“砰砰”急速跳动起来。一种朦胧异样的情愫在心里发了芽。我掩藏住惊喜，心虚地左右瞧了瞧，迅速抹平纸张认真地开始钻研起纸上的习题。从那以后，只要他返校的周日下午都会扔给我两张写满数学习题和解题过程的纸张。时间一久，周日的下午已经变成了我最甜蜜的时光，我开始等待，在盼望中等待，等待他从我的后面走过来，等待那写满习题的纸张。这种等待充满了神秘感，在全班几十个同学的眼皮子底下，我们俩像完成接头任务一样，迅速隐秘而有成就感，这属于我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小小的我也在忽然之间懂得了牵挂的含义。
日子在中考的逼近中逐渐焦急。他扔给我的一道道习题让我的解题思路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数学成绩也因此蹭蹭地上涨。
中考如约而至，结束三天的考试，同学们都像卸下了重担，一路嬉笑打闹往家骑去。他始终不紧不慢地骑在我的前面，我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在不得不分别的路口，他向西骑去，我向北骑去。懵懂青涩的我们就这样终止了一段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