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理

“叶落秋水冷，众鸟声已停。阴气入墙壁，百虫皆夜鸣。”秋，悄悄地走来，带着丝丝凉意，也伴着啾啾虫鸣。尤其在寂静的夜晚，不论是月朗星稀的乡间，还是灯火阑珊的都市，虫儿们更是忘情地高歌，带有金属质感的虫声，如空气一般四处弥漫，环绕在你我身边。
我出身农家，在乡下生活了近20年。小时候，我家住的是一处老宅。内坯外砖的老屋，残破不全的土墙；不大的小院，种着桑、枣、榆、槐；猪圈、鸡舍、柴房，都在院墙边上；角落角落还堆有碎砖旧瓦，影壁处爬着扁豆秧。秋日里，每当夜深人静，院子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和着这婉转悦耳的浅唱低吟，我进入一个又一个梦乡；沐着这不绝如缕的田园牧歌，也一年年一岁岁地长大。“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乡村的世界里，这天籁自鸣的意境，实在是平常不过。
秋夜来临，万籁俱静，便到了虫儿们粉墨登场的时候。蝉儿高歌，蛐蛐欢唱，蝼蛄低鸣，还有些不知名的虫儿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演绎成一曲美妙的和弦。你静静聆听，会发现它们此起彼伏的鸣响，其实一点都不杂乱，仿佛夜幕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指挥棒在指挥着它们，让它们的声音既整齐又富于变化，“大珠小珠落玉盘”又有着极强的层次感。让人不由地感叹：这些虫儿，实在是世间的精灵！
回荡于秋夜里的虫声，简直就是一部完美的交响乐。每个虫儿，都不亚于一位娴熟的乐师；每个虫儿，都释放出全部才华倾情地鸣唱。这虫声，没有一丝矫揉造作，没有一点滥竽充数，高亢中有低沉，清脆中有沙哑，悠长中有短促，迤迤逦逦、幽幽邈邈、若隐若现地不绝于耳，且高且低且快且慢，停停歇歇收放自如，有分有合，浑然一体，音质音色调适俱佳，小溪流般汨汨流淌。它们且近且远，如漫天星光一样扑朔迷离，伴着月华挥洒到每一处角落，时而让你真切地感受到那鸣唱就在耳畔，时而又让你觉得那声音来自天边。这啾啾虫声，仿佛能融入人的体内，让人通体通明，觉得自己也像一只虫儿一样，加入了这欢乐的合唱。这奇妙的鸣响，常令我纯稚的童心产生浓厚的兴趣，生发无限的遐想和憧憬。有时候，我常常突发奇想，真的好想化身为虫，去探知它们的世界，像它们一样来无影遁无形，无拘无束地自由歌唱。
我不由在想，再高明的作曲家，也谱不出它们那美妙的音符；再纯熟的乐队，也奏不出它们动听的和弦。因为，秋天，不仅是虫儿们的表演厅、它们的竞技台，更是它们生命的转换场。它们竭尽全力，要把最美的声音留给挚爱的大地，献给哺育它们的大地、阳光、雨露、食物，它们是用生命在歌唱！于是，它们彻夜长歌，用最单纯的方式，倾注全部的能量，表达对秋天、对生命的感悟与致谢。在神秘深邃的夜空下，那一丝细语、一缕轻音，使人无比怡然，也让人洞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