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我上学了,是本村的白洋小学,学校很近,就在家对面三二百米的样子。当时流行一种说法“七岁精明,八岁糊涂”,我上学那年已是9虚岁了。开学是在“八一”,还未开学,已经非常害怕,因为在父母眼里“七岁八岁狗也嫌”,“拦起来”就安稳了。
学校是完全小学,五个年级五个班,五位老师都是本村的。校长是我的姑父,极严厉。教一年级的是高继雨老师,我家每年的对联都是他写的,我曾跟父亲去过他家,算是相熟,后来才知道,我们的血缘并不算远。
开学的第一天并不怎么上课,老师的第一项任务是给我们取名字,特别强调,以后在学校里,不允许叫小名了。接着给我们讲各种名词:坐姿、举手、报告、点名、排队等等,“吃饭拿筷子的是右手,上课举手要举右手,将胳膊肘放到课桌上……”
课桌是水泥台支起来的,台面曾经抹好的一层纸浆早已不见踪影,水泥台被一茬茬的学生磨得溜光。凳子是从家里带来的,小学五年,常见不同年级的学生扛着凳子在校园里罚站,那是老师吓唬学生:“开除你,扛着凳子滚回去!”学生呢,一般是扛着凳子赖在校园里,老师气消了,学生便乖乖回到教室。
第二天仍不怎么上课,继续巩固讲过的各种名词,同时也说新名词:班委(班长自然是留级的同学)、值日小组(个高的当组长)、发书、裱书、钉本子、打格……
我们有点高兴了,学校全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原来“拦起来”也很好。后来常听父辈们说起,高继雨是脾气最好的老师,教一年级是最适合的。
开始上课了,继续复习哪是左手,哪是右手,大家以为又要讲举手的规则,老师却说:“记住,以后要用右手拿铅笔,现在教同学们怎么拿铅笔……”
语文,老师特别强调笔顺,每学一个拼音,都要大家举起右手,在空中跟着教鞭一起比划,后来才知道这叫“数空”。数学呢,老师要我们数石子,于是每个人的桌洞里都有一堆的小石子。
上午学语文,下午一般就是数学了,也有时候连续几天都是一门课,但总体上还是交叉进行的。我记得特清楚的一件事,老师教我们学习z c s之后,才叫我们学数字8,他说:把s写会了,8就很容易了。
无论上午还是下午,学生都比老师去得早,这就是自习。高年级的自习,老师一般会布置作业;我们的自习,全由班长负责,往往是扯开嗓子喊:“a o e i u ü……”
高继雨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但那一年却是老师最幸福的时刻:他结婚了,现在还清晰记得他给我们喜糖时的神情,班上的小调皮说,老师穿着崭新的牛皮鞋。
老师从未打骂我们,甚至很迁就我们。那时候放秋假42天,一年级却不允许放,原因是年龄小没法帮忙干活。二年级以上的学生都由老师领着随生产队劳动(当然大部分假日还是呆在家里瞎闹),我们特别羡慕。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我们一年级,实在没意思,自习也没精神喊a o e了。下课后老师也不回办公室了,我们便缠着老师偷着放假,一次次的说。老师终也拗不过,只坚持了一周,我们也放假了,开学的日子记得特清楚:“九月九看花山,看了花山呆十天”。
老师身体一直不好,有严重的先天性气管炎,每到冬天,就喘得厉害。大概是我读初中的时候吧,老师竟去世了。那几天父亲一直呆在老师家里,抚慰他的父母,帮着料理后事。我们同学也都暗自垂泪。
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也从教二十几年了,孩子的年龄都快跟当时的老师一般大了,但老师的话语犹在耳畔,老师的面容依然清晰。 (高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