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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前四句是写,望海亭高耸立于古城雉堞之间,诗人独自登高凭栏,俯视苍茫大地,在酷寒的冬季,那南阳、北阳两河之水已被坚冰封锁,大雪将至,浓云低垂,盖压着青州城四面的群山。这一景象的描绘,可以看出诗人当时沉重压抑的心境,国家的兴衰、民间的苦乐、个人的遭遇,一股脑地在诗人的脑海里翻滚起来。诗的后四句便生出诗人的无限感慨,想到自己辗转奔波的一生,晚年又被谪贬到青州,体衰多病,应该是解甲归田的时候了。诗人倾吐心结,直抒胸臆,毫无矫柔造作之态。赏读此诗,一个率真坦然、关心民瘼的州官形象,依然栩栩如生地鲜活在我们的面前。
如今,表海楼的遗址只能道其仿佛,但是青州三贤的惠政及范仲淹、欧阳修的诗篇却永远留在了世间。表海楼这一具有高层次文化品位的古建筑,具有青州古城标志性的建筑价值。待到表海楼复建成功之时,游人们乘兴登临,高处凭槛,仰望蓝天自由飘动的白云,俯瞰阳河碧波荡漾的流水,抚今追昔,定会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写出更多的诗文来。
三贤南楼抒情怀
北宋期间,东阳城州衙附近建有一座雅致的小楼,称作“南楼”。当时,这座南楼是官员们游宴、休息或观赏风光的地方。富弼、范仲淹、欧阳修任青州知州的时候,都曾登过南楼,而范仲淹和欧阳修还留下了吟咏南楼的抒怀诗篇,给后人留下了想象中的南楼形象。
皇祐三年即1051年夏秋之交的一个晚上,天上挂着皎皎明月,地上铺着莹莹银辉,范仲淹踏着月光,拖着疲病的身躯,登上了南楼。放目南望,起伏的山峦一片黝黑,静静地俯卧在那里。俯首环视,千房万舍披拂着月纱,时有灯光闪烁,整个城郭白日的嚣杂已经消失,都静悄悄的一片祥和气象。此时,范仲淹的心情也得到了暂时的宁静,他抬头望着高高的明月,清辉幽净,当时的情景与自己的心境碰撞融汇,写下了一首题为《南楼》的五言古诗。诗是这样的:
南楼百尺余,清夜微尘歇。
天会诗人情,遗此高高月。
关于南楼,明代嘉靖《青州府志》有记载,说是“宋建,无考”。这座南楼,位于东阳城州府衙署附近,长期以来人们有误解。我们须明确,宋建的南楼和明清间杨树叶子在风中喧嚣的“南楼夜雨”之“南楼”,不是一回事。
范仲淹的这首诗,描写了南楼高耸、清夜宁静、微尘已歇、月光皎洁的美好景象,抒发了诗人与明月一样光明高洁的心境,表现了诗人对清明政治的良好期冀和热切追求。古诗短短二十个字,蕴含着诗人多么深沉而澄明的人生情怀啊!
范仲淹逝世16年后,欧阳修又来到青州任知州。在听政之余,他不止一次地登上南楼,或宴请宾客,或静卧休息,或观赏风景。其间,他曾写下了两首七言绝句,题为《留题南楼二首》。
一
偷得青州一岁闲,四时终日对孱颜。
须知我是爱山者,无一诗中不说山。
二
醉翁到处不曾醒,问向青州作么生?
公退留宾夸美酒,睡余欹枕看山横。
欧阳修的这两首绝句写在知青州的第二年。其一,描述楼势耸拔、四时面山的清幽环境,从而抒发了诗人热爱青州山川的真挚感情。其二,描绘的是又一幅“醉翁图”,率直倾吐了诗人心中块垒,抒发了他“宽简而不扰”、卧而治之的真情实感。一位率真质朴、无所畏惧、亲民爱民的州官形象,活灵活现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南楼是宋代所建,明代嘉靖年间就“无考”了。推想起来,大概是在北宋末年毁之于兵燹了。南楼,虽然早已没有了踪影,但是,范仲淹和欧阳修留吟的南楼诗篇却永远留在了人间。
石子涧旁三贤迹
在宋代,石子涧曾是青州城西南郊的一个重要风景点,人们经常到这里观览游玩。“三贤”知青州期间,富弼曾到这里建亭祷雨;范仲淹曾到这里览物追怀;欧阳修曾到这里酬宾吟诗……而今,我们拂去近千年的历史尘封,一起到这里来追辨一下“三贤”留下的足迹。
石子涧,亦名石井水,俗称瀑水涧,是南阳河的一条支流,在今青州市西南不远处汇入南阳河。从前,石井水曾经水流充盈,赵家小河村边一段奔流湍急,景色极为壮观。在这里形成了瀑布,人们称为“石涧冰帘”,是益都古八景之一。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曾经这样生动地描绘这里的情景:“三面积石,高深一匹有余,长津激浪,瀑布而下,澎贔之音,惊川聒谷,漰渀之势,状同洪井。”
富弼知青州时,大旱之年,他曾在这里建亭祷雨,他离任以后,祷雨亭犹在。范仲淹继任青州知州后,来这里游览,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览物追怀,感慨万千,写下了七绝《石子涧二首》。
一
凿开奇胜翠微间,车骑笙歌暮未还。
彦国才如谢安石,他时即此是东山。
二
飞泉落处满潭雷,一道苍然石壁开。
故老相传应可信,此山云出雨须来。
第一首,范仲淹及其随员车马笙歌,来到石子涧。这里岚气青翠,草木掩映,山川奇美,景色秀丽。范仲淹在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富弼曾经祷雨的地方,流连往返,日暮未归。他目睹眼下景致,念及往昔旧事,感情澎湃,激愤之情凝为千钧诗句:好朋友啊,你就像东晋谢安石那样有才能,以后这里就是你“东山再起”的地方啊!第二首,范仲淹写瀑布冲开石壁,飞流而下,激荡池潭,声响如雷,加之风起云涌,山雨欲来,好一派非凡的气势!这分明是在呼唤时势风云的变幻,期望改革图治的大好形势的到来,这分明是他希望像富弼这样的雄才大略力挽狂澜,兴利除弊,改革朝政!范仲淹这位“忧乐关天下”的政治家,在宦海失势迭遭贬谪之后,在年华迟暮老病交困之时,尚能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力图进取,这种精神,这种政治家的风度,确实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啊!
范仲淹知青州时,富弼知郑州(今河南省郑州市),两人虽身居异地,但朋友之间时有唱和,范仲淹激励朋友,奋发再起,重整朝纲。实际上,富弼以后两度入相,为人民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
范仲淹离开青州16年后,欧阳修于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知青州。第二年初夏,他邀约宾朋优游石子涧,设宴饮酒,唱和酬答,写下了《游石子涧》(富相公创亭)七律一首。
嶻嶭高亭石涧隈,偶携嘉宾共徘徊。
席间风起闻天籁,雨后山光入酒杯。
泉落断崖临壑响,花藏深崦过春开。
麏麚禽鸟莫惊顾,太守不将车骑来。
这首诗,描绘的宛然是一幅醉翁石子涧游乐图!富亭高耸,风吹微雨,泉落断崖,花开深崦,獐鹿悠然,禽鸟鸣飞,似与游人熙乐,多么恬淡自然,多么优美清雅!这首诗也是欧阳修宽简为政不扰民的生动写照。
现在的石子涧,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韵,嶻嶭高亭也已没了踪影,形成瀑布的高崖也在“大跃进”年代被炸飞,“石涧冰帘”的壮美景观亦不复再现。富公远去了,范公远去了,欧阳公也远去了,唯有三贤留下的事迹和诗篇还在人间传诵。而今,石子涧旁已是拔地而起的楼房,成为居民区;唯有供人游览欢愉的王府游乐园,又新造人工“石涧冰帘”,似在延续着昔日的文明。
青州山斋欧阳情
欧阳修知青州时,已经六十多岁了,而且身患多病,因而在听政之余,他常常在知州衙署内的山斋中将养身体,会客宴饮,读书写作,“卧而治之”。
关于这座青州山斋,明代嘉靖《青州府志》里有一段非常简要的记载,说是“唐建,在旧府治中”。欧阳修对这座山斋情有独钟,他对山斋的情感,从他写的一篇短文中就足以看得出来。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五月五日,欧阳修写过一篇《题青州山斋》的文章,文中这样写道:“吾尝爱诵常建诗云:‘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欲效其语作一联,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为难工也。晚来青州,始得山斋宴息,因谓不意平生想见而不能道以言者,乃为己有。于是欲希其仿佛,竟尔莫获一言。夫前人为开其端,而物景又在其目,然不得自称其怀,岂人才有限而不可强?将吾老矣,文思之衰邪?兹为终身之恨尔!熙宁庚戌仲夏望日题。”欧阳修的这段话语说明了为文的创意之难,表现了他为文的严格态度。青州山斋,大有唐代诗人常建写的《题破山寺后禅院》诗的意境,环境优美,幽雅静谧。所以,对这座山斋,欧阳修是非常喜爱的。
欧阳修知青州三年,在山斋里整理了不少书稿,直接写到山斋的除这篇题文外,还有《山斋戏书绝句》两首。诗是这样写的:
一
蜜脾未满蜂采花,麦垄已深鸠唤雨。
正是山斋睡足时,不觉花间日亭午。
二
经春老病不出门,坐看群芳烂如雪。
正当年少惜花时,日日春风吹石裂。
这两首绝句,所描绘的是一幅花灿烂、蜂翩舞、麦苗青、鸠唤雨的春光明媚图,表现了诗人对青州风物及美好春光的赞美之情,活化出了诗人宽简为政、不扰百姓的悠然闲适的心境。
欧阳修在青州写下的诗文和信札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他所喜爱的山斋。例如在《水磨亭子》一诗中这样写道:
多病山斋厌郁蒸,经时久不到东城。
新荷出水双飞鹭,乔木成荫百啭莺。
在山斋里呆久了,也有点儿“厌倦”了,欧阳修便登上城东的水磨亭子,欣赏那新荷出水、鹭鸶翩飞、乔木成荫、流莺百啭的大好春光了。
欧阳修当年喜爱的青州山斋,早已没了踪影,现在也难能考证它的具体位置和建筑风格了,但是,欧阳修写下的有关山斋的诗文,却永远留在了人世间。
范公乌纱镇洪水
范仲淹知青州的时候,曾经组织州民进行过一场抗洪救灾。
故事流传下来,人们出于对范公的爱戴,竟然有些神化了……
那是皇祐三年(1051年)的夏天,青州一带阴雨连绵,南阳河水暴涨起来。范仲淹见大雨不停,唯恐洪灾殃及百姓,心中非常焦急。他带人顶风冒雨,不分昼夜地到河堤上察看水情,组织民工在河两岸严阵以待。对于治理洪水,范仲淹是有经验的。他曾带领几万人修筑了泰州附近的捍海堤,挡住了肆虐的海潮;他被贬知睦州时,又组织人力疏浚西湖,杜绝了水患;他知苏州时,也曾带人治理了太湖积水……虽然治水经验丰富,但范仲淹一点也不敢懈怠,他知道,如果稍有疏漏,就会给老百姓造成不应有的灾难和损失。
一天,雨下得特别大,就像从天上泼下来一样,南阳河水急剧上涨,眼看就要漾出岸来。范仲淹急忙组织民工担土筑堤,可是堤筑一尺,水涨十寸,情况万分危急。这年范仲淹已经63岁了,多病的身体又经几天的劳累,真有些支撑不住了。突然一阵狂风刮来,他打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乌纱帽也被吹落在地。人们忙把乌纱帽捡起来,上面已经满是泥水了。有人要给他戴上,他接过乌纱,望着肆虐的洪水,不禁长叹一声:“身为州官,连一方百姓都不能保护,何以为官?”说着把乌纱帽狠狠地扔到滚滚的洪水之中。
大自然中有些事情也真够巧合的!说来也怪,乌纱帽落到水里不久,肆虐的狂风似乎失去了威力,如注的暴雨也稀疏了不少,汹涌的洪水好像也平缓了一些。过了一会儿,竟然风停了,雨住了,渐渐地,河水不再上涨了。这时,岸上的民工和百姓们跳跃着,欢呼着。
突然,有人高声喊起来:“快看啊——范大人的乌纱帽在那里呢!”人们随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在河岸一棵探向河水中的大柳树枝上,范公的乌纱帽还端正地挂在那里呢!这时,有几个小伙子想跳上小船去取,被范公制止了,说:“一顶乌纱有何大用?由它去吧!”说着离开这里。人们情不自禁地齐刷刷地跪下了,对着河中的乌纱,望着远去的范公,叩起头来,说:“范大人真是神人啊!”
……
书毕以上系列散记以后,沉思于阳水边的三贤祠中,心潮仍然澎湃,思绪依旧翩跹。情不能已,填词一阕:调寄《苏幕遮》。发心声,寄情怀。
古城边,湖潋滟。云驻楸槐,剪影连山远。烟蔼层林盈漫漫。佳处营丘,风景情无限。
史悠悠,人恋恋。浩气三公,卜地山川伴。碑记分明多胜赞,忧乐绵绵,世代贤良典。
多少年来,阳水清清流淌,菏韵幽幽送香。近千年来,阳水岸边的三贤祠历代修葺,圮而复新;三贤祠中的三贤,依然鲜活。
啊,永远的阳水,永远的青州,永远的三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