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发展越来越快,农民也开始告别平房,搬上楼房,烧炭离生活越来越远。可是,四、五十岁的人,大都还记得烧炭取暖的日子。一壶开水在炉火上沸腾,蒸汽弥漫在屋子里,冬天也就不再那么冷了。取暖的场景虽然温暖,可是为储集足够过冬的炭,却是每家不可回避的话题。特别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为越冬而筹备炭,更是一件大难事。
高中毕业那年我17岁,我的梦想是上大学。但那时不能毕业直接考学,要干工干农几年实践才行,所有只好回到农村。那时父母年迈,姐姐出嫁,俩哥哥在外地,仅有我一人可称劳力。吃粮要靠工分,要多挣公分必须要能推小车——也就是那种为解放做出重大贡献的小推车。这活可非一般人能干的了,身子骨要好,还需一定技巧。我虽单薄,也必先学习推小推车来多挣工分,才能吃上标准粮。父亲原是推车一把好手,农忙不说,冬闲也要下潍县“推脚”挣个小钱补贴家用。在父亲的调教下,我早早地“出徒”了——学会了推小车。
那时,冬天搞点炭末子生个小炉子,就算“小康”水平。当时,农村主要种植地瓜,烧柴极缺。村里有一贫协组长在会上高声宣读:“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定要把柴禾抓紧!”此虽成笑话但也可见人们对柴禾的重视,已提升到领袖的最高指示!那时农村除烤烟煤凭票供应外,压根儿也没有一点多余的煤来生火做饭。当时,农村人家风行去油田讨弄油泥来做饭,一到饭点,全村浓烟滚滚,家主妇个个黑眉黑眼。也有人家做不熟饭了,就往灶里加地瓜干烧火。
这年,家人商量着去淄博买点炭,以解燃眉之急。姐姐的公公(我叫“大大”)主动担当,陪我要一块去买炭。我虽身单力薄,却是家中唯一劳动力,也就责无旁贷了。加固车子,点油、打气,带一壶水,几卷煎饼、咸菜,就算打点行装了。最重要的是要带上玉米,因据说淄博那边缺粮食,玉米可以换炭。虽然家里也缺粮,但也只能顾一霎是一霎了。行前二老千叮咛万嘱咐,也难怪,毕竟我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西行,感觉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到达淄博湖田。那里,煤堆如山,到处黑压压的。经讨价还价,共换得400斤煤,再多我也推不动了。
装好小车开始返程,前半程还好,体力也有,还能应付自如。及至下半程就有点抗不住了,累了就吃些煎饼喝些水,走走停停,体力透支得厉害,到天黑,煎饼就吃光了。黑漆漆的路,看不到远处,只有脚下依稀可见土路,凉风嗖嗖,吱吜吱吜的手推车声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压在心头,每走一步都是在挣扎。没人能帮助你,每个人都在坚持。就这样走走停停,刚到益都边界,似乎就能看到远处的家了。不料,更大的“厄运”却在等着了。前方有一叫小河崖头的地方,坡又长又陡,“那是一条通天的路啊”。大大叹了口气:这崖头是上不去了。干粮没了,盘缠没有,这才明白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在犯愁的时候,一阵车铃声振惊了我们,原来是姐夫。他在公社干事,凑巧回家,得知我西行买煤,不放心,骑自行车来接。姐夫替我推车,大大只能勉强往前挪。说也凑巧,此时一个淄川人要去益都酒厂推糟泥喂猪,恐明天挨不上号,早去排队。大大立即上前协商,达成协议,那人给推煤车,大大给那人推空车(那车有两个大桶也不轻),并以舍不得吃的两个煎饼相酬。就这样,我在自行车后栓一绳给姐夫拉车,爬上崖头,辗转回到了家。推煤成了我的成人礼,完成了少年的第一次磨砺。
逝者如斯,往事如风,蕴含着深刻的那个年代烙印的推煤故事已经远去了,但它对少年的磨砺没有消失,成长就在这样一次次磨难中延伸。
感念过去,活在当下。 (沙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