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河银瓜,据说还被乾隆皇帝定为贡品。
弥河银瓜,河边种瓜人都叫甜瓜。打小在弥河滩摸爬滚打,跟父辈们学种瓜,和弥河银瓜结下了不解之缘。早年生活困难,没有进钱门,就指着家里的男劳力们在弥河滩种两沟子甜瓜,也能卖几个钱,好补贴家用。
说起当年种甜瓜啊,且听我给你说说甜瓜经。
一开春,先把栏里的粪掘出来晒干,用碌碡压碎,再把坡里的上等黄土推来家也得晒干压碎。头寒食,河水还冷得浸人骨髓,家里的老人小孩就挽起袖子齐上阵,推,背,挑,抬运到弥河边上。
弥河西边很少沙滩地,大都在河东。两岸人家,家家户户都在弥河滩上垦荒掘沟种甜瓜,每家也就开垦几沟子,多了也弄不了,没那些功夫。
先是开沟。这种甜瓜得一年换一个地方,甜瓜最怕重茬,不能伤心劳力白干活。大人们一早就得把杂草清除干净,在瓜地的北边堆起一条高高的沙岭,防倒春寒北风吹。等把大范围整理好就开始掘沟子。瓜沟子一锨深一锨宽,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哪!表面是黄沙,底下是大大小小均匀不等的大小河粒子,一锨下去得费十锨的功夫才能掘出一锨来。就这么着,一条条瓜沟子就挖好了。
再就是运土粪了。力气活都是大人们干,从河西岸运往河东瓜地的一担担土粪得一点点的运啊!多数人家都是扒光了身子跳进河里搬运。寒食还早呢,你能想象出在水里啥滋味吧。运土粪的活说起来像儿戏,干起来不饶人,用一块大木板栓上绳子,在上面用水桶装好土粪,不得弄湿了的。在河里用绳子牵着走,这拉绳子的活就是我们小孩干,大人们掌舵。就这么一趟趟,一点点,一天天的把土粪运过河去了。
然后,由大人们按比例把土粪拌匀,再填满早就开好的瓜沟子。寒食一过就得移苗,还是采用运土粪的法子,天气渐暖,光着身子在河里来来回回,河中的游鱼不时地从两腿中间穿来穿去,有的鱼儿跳出水面打几个水漂,洁白的鱼儿映着火红的太阳,银光闪烁,直逼你的眼。
从此,就是漫长的挑水浇瓜,看大人赤脚走在沙滩上,步履轻松,你走走试试,简直寸步难行啊!
就这样,眼看着瓜苗一天天长大,分叉,拿蔓,压藤,开花。每棵瓜留两根藤,一左一右,每根藤上只留俩瓜。小麦黄稍,河滩里的甜瓜也基本成熟。漫漫黄沙地,又正值春末夏初,中午地面温度高的出奇,小孩脚几乎不敢落地,一早一晚又凉快的有点发冷。就这样一天天的积蓄满糖分,要不一旦离开弥河滩的黄沙地,种的甜瓜味马上就不行了。这时候绝不能离人的,不是为了防偷,而是为了管理。一天两水,一早一晚,扁担不离肩,脚下踩着滚圆的大小河粒子,黝黑的脊梁汗油齐冒,从没见大人们摘个甜瓜解热解渴。傍晚,我们小孩去给大人们送饭,三五结伙,只穿一小裤衩,有的干脆光着身子,喊着号子,唱着“红歌”,在弥河水里一展雄姿。把头一仰,一手高高的举起饭菜,一手划水前进,两脚助力,优哉游哉,要是半天也到不了河对岸才好呢!
看大人们吃饭,我们就躺在温热的沙滩上,低矮的柳树下,听爷爷拉呱,数着天上的星星,躺在温暖的沙田瓜地里,枕着用柳条编成的草帽,嚼着甜丝丝的柳条……听爷爷说着故事:咱这甜瓜啊,要是拿起来离开桌面一尺来高,猛的一松手,那瓜呀,一下子跌倒桌面上粉身碎骨,大小不等的乱铺在桌面上,只有瓜瓤还是完整的。掰瓜也是技术活,得先用大拇指指甲把瓜的头顶掐一道缝,再拿两手一手握住一半,均匀用力,不能太猛了,只听得瓜被裂开的嗤嗤声。如听仙乐耳暂明——啊,那肚子里的馋虫早就翻腾开了。爷爷一边讲着,一边把早就泡在凉水里的几个甜瓜,如此这般的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几个孩子分几块,大小一样,哪个孩子也吃得是全瓜。忽然想起了今天的弥河银瓜小姐,她们穿着照人的旗袍,拿把细长薄快的亮刀笨拙的自己还觉得挺潇洒的一下一下的切割着甜瓜做演示,我们觉得真好笑啊!
瓜熟蒂落。收麦子的时候甜瓜正好上市,总共也就七八天吧。头天下午摘下,第二天鸡叫就起来挑到东关夜猫子集上出售。一霎时,整个青州府上空就被这甜甜的香香的真正正宗的弥河银瓜的香气弥漫了。
瓜田结束,大人们把留作来年做瓜种的几个甜瓜摘回家,那甜瓜呀,挑着走一路甜一道。个又大,味又浓,身上布满八条棱。把它放到老式抽屉桌子里,任凭你藏的再严实,满屋的甜瓜香呀,氤氤氲氲,似有若无。我们都不敢睡着了的,就躺哪儿使劲的闻!闻!闻…这几个留作瓜种的甜瓜,也就成了全家一年辛苦,团圆在一起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家庭吃甜瓜会。
时过境迁。漫天的黄沙颗粒无存,甘甜的弥河泉水只能从记忆里找寻,在这远离弥河的高地上,一座座高温大棚拔地而起,再也不用就等那几天甜瓜上市了,五冬六夏,我们也能吃上正宗的弥河银瓜了。 (刘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