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萍

岁月冉冉而行，不觉夏去秋来。声声蝉鸣先声夺人，一句三叠，高低分明，引来万声相竞，万句相和，金声玉振，不绝于耳。自古以来，蝉被文人墨客们所歌颂。蝉声中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高洁远大的人生抱负，有骆宾王“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身陷囹圄的无限愁思，有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借蝉栖高饮露的个性自喻，也有王维“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诗意生活。蝉，朝饮甘露，暮咽高枝，夏生秋亡，终若止水。蝉经过几年或十几年的蛰伏，才有最后的破土、蝉蜕、解脱，用一生换来短暂的高歌。
最近，读法布尔的《昆虫记》才知道，蝉的蛴螬在蜕变成蝉之前是一个“非凡的工匠”，它的地下小屋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城堡”。修建城堡时，聪明的蛴螬如同矿工，用尿液湿润粉土，使其成为泥浆，再用肥重的身子压上去，把泥浆压进干土缝隙里，这样所有粉土都牢牢地贴在洞壁上，坑道如同经过“精心”粉刷的墙壁，“城堡”也可以长期居住，蝉在里面可以探测外面的天气，如果天气晴朗蛴螬就爬到接近地表的地方探测外面的温度和湿度，如果外面有暴雨或狂风，它就小心翼翼地回到屋内歇息，如果外面阳光和煦，它就用爪子打碎土层，爬出地道。与蝉有关的记忆总是让人无忧无虑，充满无尽欢快的。
儿时，每当母亲休班在家的时候总是禁不住蝉声的诱惑，叫上我和父亲一起去抓蝉。那时我并不能理解抓到一只蝉有多么喜悦，只是觉得好玩，也许对母亲来说抓住一只蝉，就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因为母亲每个夏天都会乐此不疲地做这件事儿。80年代的小城青州，梧桐、柳树、槐树还是比较多的，夜幕降临时分，我们带好工具——镊子、树枝、手电筒、塑料瓶子，出发去城西那边人迹罕至的树林里。一般六七点钟天还没黑的时候，蛴螬便潜伏在洞口，并将它的洞口用薄薄的土或是杂草加以覆盖伪装，让人很难发现。我们三人中只有母亲能发现蛴螬的洞口，母亲用树枝将一个被伪装的小洞上的薄土轻轻向上一拨弄，那个直径约2.5厘米的洞口就显现出来了，蛴螬在洞口不动声色、一脸惊恐地往上看，如果你动作不够敏捷，蛴螬就会迅速地遁回地下“城堡”，那时你就黔驴技穷，再也抓不到它了。母亲一般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蛴螬夹出来，或是放进一根树枝等着它生气地举起大螯钳夹住树枝，顺势把它拉出来，以免逃之夭夭。
等到八点多的时候，很多蛴螬开始在暮色的掩护中悄悄地爬出洞穴，顺着附近的树干或是树枝迅速地往上爬，直到爬到它认为的安全的高度才停止爬行。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我们发现不了蛴螬，它就到达树干的顶端或是高处的树枝上等待蜕皮。不久，蛴螬外层的皮从背上裂开，露出里面淡绿色的躯体，再露出上面的头，接着是细嘴和前腿，最后是后退和翅膀。半个小时候后，蛴螬的双翼湿润透明，露出一道道清晰的浅绿色的脉络，它的身体呈金黄色，脆弱而柔软，借着微风的吹拂，身体渐渐变黑，翅膀也变得硬朗。夜半时分，“金蝉脱壳”的全过程才会完成，然后振翅远飞，我们称它为“蝉”。
了解了蝉的作息时间，我们捕蝉的时候就容易得多了。天黑时分，母亲拿着手电筒，照亮整棵树干，借着光亮我们经常隐隐约约看见离地面约一米多高的皴裂的大树皮上，一个个小小的蛴螬正缓慢地向上移动，把它拿在手里后蛴螬拼命地开始挣扎，我们自然是满心欢喜地把它放进塑料瓶里，夜晚的时间还是很紧迫的，天再晚一些，蛴螬越爬越高，我们只能望洋兴叹，最终鞭长莫及。有时候，我们发现蛴螬的时候，它已经蜕完皮变成蝉了，母亲就把它单独存放。夜半时分，我们满载而归，一般可以抓到五六十只。
古时候，往往到了盛夏时节，大户人家嫌蝉叫得人心烦意乱，就专门派家丁去把这些蝉给弄下来。他们用一根长长的杆子，杆子的一头固定着一个特别黏的东西，眼疾手快的家丁只要一沾到蝉的翅膀或是腿，它就束手就擒了。皇宫里面更是如此，因为皇家草木茂盛，蝉也不少。雍正还是皇子的时候喜静畏暑，所以创立了粘杆处，一到盛夏初秋之际，就派人捉蝉。到了后来，雍正参与九子夺嫡争夺皇位，为了刺探情报，铲除异己，他不断地壮大粘杆处的队伍，组成人员从普通家丁变为江湖高手。在大型清宫影视剧《甄嬛传》中，曾有这样一个情节：雍正帝要探明熹贵妃之子是否为自己亲生，于是找来粘杆处秘密行动。而后苏培盛也曾在与熹贵妃的谈话中提到，“夏刈等人，名为粘杆处，实为血滴子。”粘杆处正如电视所演，是由雍正帝所创，其正式名称为“尚虞备用处”，是清朝特设的特务机关。
“落日无情最有情，遍催万树暮蝉鸣。听来咫尺无寻处，寻到旁边却不声。”时光荏苒，又到金秋时分，斑驳的树影，柔软的熏风，蝉鸣声声入耳，却很难寻到蝉的踪影，回忆起儿时抓蝉的细节别有一番清新别致的情趣。秋日听蝉鸣，能品出古诗中的韵味和诗人高洁的品性，蝉的一生是短暂的，从蛰伏到超脱，再到涅槃，它曾拥有过坚实的翅膀，在空中自由地翱翔，用生命歌唱，成为盛夏初秋的主旋律。人生亦是如此，了悟岁月苦短，生之不易，让我们在有限的生命中发挥价值，尽情地绽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