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龙图夜断新婚案
□刘继孔

  燕肃，宋代益都人。不惑之年考中进士，曾在多处州县做官，后任礼部侍郎，擢升龙图阁直学士，人称“燕龙图”。
  燕龙图为官廉正，在执掌刑院时，因死刑由州县批准，冤案层出，便上疏死刑由刑部复议，为皇上采纳。时人称：一篇奏章拯救了无数苍生，功德无量。他任青州知州时审理的一桩命案，被后人传为佳话。
  这天，燕肃与同知、通判等商议迎接山东巡抚来青州巡查的事宜。同仁们提议准备一下被察内容，他素来实事求是，拒绝做任何表面文章。议完政事已是掌灯时分，刚要退堂，忽听衙前骚动，衙役报说有人击鼓告状。通判说：“天色已晚，明天再升堂吧。”燕肃变色说：“百姓之事无小事，既是击鼓必是要案，天再晚也要审理。”于是，晚饭也没吃就点亮灯烛传唤告状人。
  告状人说，他叫白云生。昨日洞房花烛，本想龙凤呈祥，谁知新娘子薛丽梅早早将房门关了。他叫门时房里的灯也熄了。他转到窗前呼唤，就听丽梅在房内吟道：“熄灯登床窗畔盼……”云生一听乐了：好个娘子，想学苏小妹哩！娘子出了上联，分明是要我对下联，看来对不上就甭想进温柔乡了。他苦思冥想，翻来覆去嘟哝着：“熄灯登床窗畔盼……”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直到深夜也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恹恹地回到厢房歇息了。
  次日凌晨，薛丽梅敲开厢房的门，打趣地说：“好个自在的郎君，好事过后只顾自己酣睡，把人撇得好冷清！”白云生生气地说：“都是你自作多情，出难题作践人！你若瞧不起我就嫁别人去，那联我对不上。”薛丽梅笑着说：“昨天夜里，那下联你对得不错嘛！”白云生更生气了：“你别挖苦人了，我在这厢房里冻了一夜，哪里也没去，对什么狗屁联！”薛丽梅十分吃惊：“这是真的吗？”白云生不屑一顾：“难道我骗你不成？”薛丽梅顿时面如土色，羞愧悔恨一齐涌上心头，晶莹的泪珠簌簌垂落下来。她已经明白被人钻了空子，失去了贞操，却又没法说出口。她冷笑着搪塞过丈夫，凄然回到洞房，趁人不注意悬梁自尽了。
  通判听了状诉反问道：“你妻既是自尽，你告的什么状？下去吧！”“慢着，这里边肯定有坏人作梗，须得查个清楚才是。”燕肃不同意通判的意见，当夜便随白云生到白家去勘察现场。他发现薛丽梅手里有根字条，匆忙袖起，并告诫白家封锁死讯，三日内不准发丧。燕肃回到府衙，令人张贴告示：府衙招聘贤才，充当书吏，考选期限为三天。
  一连三天，燕肃陪着巡抚勘察民情。青州五谷丰登，社会安宁，民间少讼，狱中枷空。巡抚十分满意，再三赞赏燕肃，欲撰写奏疏向朝廷举荐贤才。燕肃谦虚地说：“下官尚有一桩命案未了，怎能说社会安宁？请大人暂缓上疏，下官若破不了此案，就不要向朝廷荐贤了。”巡抚说：“你什么时候审案？本官还要回省府呢！”燕肃说：“今晚就审。”“噢？都说燕大人断案如神，我倒要见识见识。”巡抚笑着说。
  大堂上灯火辉煌，燕肃端坐堂前，宣召应试人进见。巡抚一旁纳闷：不是要审人命案吗，怎么选起书吏来了？只见燕肃望着十几个参选的后生说：“你们的文章和履历我都看过了，不相上下。为了分出伯仲，我出一上联，谁能将下联对得又快又好，我就录用谁为书吏。这上联是：熄灯登床窗畔盼。”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后生脱口而出：“披衣倚墙蔷后候。”燕肃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花仲斐。”“可认识白云生？”“我俩是同科秀才，熟悉得很。”燕肃将惊堂木一拍：“给我拿下！”这一喊，不仅花仲斐吓得尿了一裤子，连众人也惊得头皮发麻。燕肃取出薛梅的遗字，对花仲斐说：“你看看上面的七个字，可是你前天夜里在白家窗下说过的？”花仲斐看罢纸条就瘫了，只得如实招供——原来那天晚上，花仲斐到白家闹喜房，见白云生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来，明白了一切。他一阵心血来潮，喜房也不闹了，悄没声地躲在蔷薇丛里偷看究竟。想不到半夜时分，白云生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也刚想离去，突然灵感袭来，就从蔷薇丛里钻出来，趴到窗台外对了下联。他怎么也没想到薛丽梅把门扇打开了。面对着丽人的诱惑，他淫心顿起，神差鬼使地溜进房里。薛丽梅一心想给丈夫个惊喜，早已脱得赤条条的。花仲斐不费吹灰之力，就与新娘子成就了好事。他怕夜长梦多，得了便宜就溜之大吉了。
  众人听完供词，俱都咬牙切齿：“淫贼该杀！”白云生更是怒不可遏，非要花仲斐偿命不可。燕肃思虑片刻说：“论其恶行，花仲斐该杀。但薛丽梅是自杀，不是他杀，不能由他人偿命。花仲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念其年轻初犯，杖击四十，革去秀才名份，终生不得再博功名。”花仲斐感恩载德，涕泪交流地叩谢而去。巡抚暗自佩服燕肃的德行，在奏疏上又添了八个字：爱民如子，仁德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