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地里割麦子，留下九岁的我，在家照顾四岁的弟弟，同时看守着麦场里的麦子，防止有牲口来糟蹋。看守弟弟，翻翻麦子，对我来说，干起来并不吃力。

  可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急忙安置好弟弟，把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起来，然后扛起木杈去堆场里的麦子。

  天越来越暗，雷声越来越近，那把木杈比我高一大截，我又是推又是铲。杈把、麦子不止一次把我绊倒，流下的汗和着飞扬的尘土，糊在了身上。麦子铺展的面积越来越小，我的力气也用尽了。这时猛然想起，家里仓房门口有一叠塑料布，看了一下麦堆，估计也能盖起来了。

  我跑回家，半拖半抱地把塑料布弄到麦场。塑料布被风吹起的力量几次把我推到，已经有雨点落下来了。不知摔了几个跟头，打了几个趔趄，终于把麦堆盖上了。周围用砖头压的死死的，再不担心被风吹起，我抹了一把脏兮兮的小脸，似乎看到父母欣慰的笑脸……

  这时，父母急匆匆赶回来了。父亲在院子寻不到那捆塑料布，得知我盖到麦堆上，大吼一声：“谁让你盖的？这不是添乱吗！”我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凶，眼睛红红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

  刚才的劳累，瞬间化作了委屈，我大哭着冲向雨中……

  电闪雷鸣中，雨，倾盆而下。我跌跌撞撞地跑着，闯进一个破旧的小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依然昏暗，小屋内外都是水。小人书里那些巫婆、魔鬼、妖怪，一个个张牙舞爪，向我围拢来。我躲藏着，瑟缩着，惊恐万状……

  忽然，远处似乎有人喊我的乳名，我顾不得外面还下着雨，跑出来：“我在这里……”然后就一头栽倒，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窗外黑漆漆的，堂屋的灯亮着，桌子上的座钟指针已经到了夜里两点多，母亲守着我，父亲不在家。

  父亲是家中长子，担起了一个家族的重担。最近有个堂叔惹了事，靠父亲去处理，低声下气，赔礼又赔钱。耿直的父亲深感耻辱，又赶上农忙时节，父亲身心俱疲。

  白天我用的那块塑料布，是邻村人新买的，暂时寄放在我家……母亲说，父亲重新买了一块塑料布，给邻村人送了去。

  因父亲的实诚，常有人把东西寄放在我们家。那天我没有经过允许，动用了别人寄存的东西，尽管是无意的，却是触犯了父亲的原则。他那绷紧的神经，那压抑的怒火，或许就在那一刻，如火山口释放了出来。

  母亲说，我跑进雨里时，她看到，父亲落泪了！

  那时那刻，我泪如泉涌：农村父亲的爱，似一杯浓茶，需细细品味，他严厉甚至粗暴，但他教授的做人道理，让儿女永远铭刻在心……  （单淑芹）